风月

自有自在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，但心里装了事就要另当别论了。

转悠了那么多的地方，看了那么多的世态炎凉，郭嘉终于承认了自己还是想去舒城一趟。

就算只是看看舒城的桃花，也好。

心里有了想法，郭嘉便再也呆不下去了。

他牵着马，快马加鞭的去了舒城，却在半路上听说了破虏将军孙坚为刘表所伤故去的消息。郭嘉握着马缰绳的手，忽的就停住了。

他一个人在距离舒城不远的地方一连徘徊了好几日，却再没有了去看一看那坛埋在老桃树下的酒的欲望。

“你一个人在这里看着那个方向已经好几天了，是在等人吗？”客栈掌柜家的小儿子趴着桌沿，歪着头看着郭嘉问道。

郭嘉怔了一下，然后抬手，轻轻地在小孩头顶揉了揉，笑着回答道：“那里是不会有人来的。”

“那你为什么总是看那边呢？”梳着两个发髻的小孩子继续追问，一双眼睛黑亮如星。

“大概，是想到那里去吧。”郭嘉略微低了头，思索了片刻，方才回答道。

小孩子听后皱起了眉头，表示非常的不理解：“既然想去，为什么不去呢？”

“你为什么喜欢往厨房里跑？”郭嘉不答，反问小孩子道。

小孩的眼睛立刻闪起了甜蜜的亮光：“因为里面有甜甜的花糕啊。”

“那如果里面没有了花糕，你还喜欢往厨房里跑吗？”郭嘉又问道。

小孩刚舒展开的眉头又皱了起来，对于郭嘉的问题再次表示了困惑：“为什么厨房里会没有花糕呢？”

郭嘉这次却没有再回答小孩。他的唇角噙着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，视线幽幽的又转向他一开始看的方向：“是啊，为什么会没有了呢？”郭嘉的声音低低的，仿佛自言自语一般。

为什么会没有了呢？

明明约好了的。

明明，约好了会再见面的。

可是为什么会不在了呢？

郭嘉始终找不到说服自己的理由，或者是不想相信那个理由。

一场春雨过后，郭嘉到客栈柜台结了账，牵着马离开。

舒城，他终究还是去了，尽管那里已经没有了他想见的人。

四月的桃花花期将过，大朵大朵的桃花从枝头纷纷扬扬的落下，残红遍地。

郭嘉踏着这一路的落红，来到山脚边埋着酒的老桃树下，盯着看了许久。

挖出来罢。

郭嘉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讲，拿着树枝的手已经在树下挖了起来。

酒埋得不深，郭嘉却用了很久的时间才挖开，小心翼翼的，像是在挖什么珍贵的宝物。

红泥封口的酒坛静静地躺在桃花树下，有一两瓣落红飘飘扬扬的落下，落在酒坛口的封泥上。

郭嘉伸手，打算把酒弄出来。

“要上来吗？”一个略带稚嫩的声音在郭嘉背后响起，郭嘉挖酒的手抖了一下。

他猛地起身回头，却看见不远处一少年坐在桃花枝上，笑眯眯的对树下的女孩伸出了一只手。

“要上来吗？”

……

“怎么一个人在这？”

“与你无关。”

……

“我叫郭嘉，字奉孝，你呢？”

“周瑜，字公瑾。”

……

郭嘉犹豫了片刻，最终弯下腰，将刚刚挖开的土又一点点的填了回去。

再多等些日子，那酒会更香，郭嘉这样对自己说。

只是他没料到，这一等，竟是将一辈子都搭了进去。